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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笔 | 我们不再一起漫游


只有这两种空间,才能让我尽情享受被抽离的感觉:

一种是在车里看人来人往。街头的声音和气味都不能入侵我的私人世界。隔着车窗这堵墙,我像看电影那样斜倚着头,不怕被别人打扰,更不怕打扰到别人。

另一种就是在美术馆里缓慢踱步。这里有殿堂般的大门和长廊,空旷的展厅里光线恰到好处。我掏出手机拍照,想了想,又把手机收了起来。


 

美术馆是旅游景点,是约会场所;是与奇形怪状的雕塑合影,并且发朋友圈的地方;是对着一件看不懂的非写实油画说出「这画得一点也不像」的地方。在这里,装置艺术是光怪陆离的游乐场,播放影像作品的小黑屋是莫名其妙的电影院。至于行为艺术,那往往是疯子的表演。看看热闹,似乎自己就离艺术更近了一圈。

和迪士尼乐园相比,有的美术馆并不算友好:偶尔有严肃的保安,他们的后颈堆了一坨肉,横在观众面前,阻止观众给作品拍照。另一些时候,我买了门票,却有特展要另行收费,这种为了坐一次旋转木马而单独买票的熟悉感觉,能让不少人转身就走。

这里甚至像有些人说的那样——「装逼」。被贴上「小资」「文艺」标签的年轻人们,把美术馆当成了朝圣的殿堂。

其实,坐在星巴克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写字的人,某种程度上和在美术馆里发呆的人一样,都是在城市里寻找一处可供自己被抽离的角落。他们需要找个地方写一篇日记,然后在无人打扰的地方听一首歌。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,说得太重要了,就有了「装逼」之嫌。

有闲阶级在这种被抽离的时刻炫耀自己拥有的漫长时光,他们与匆忙赶路的旅游团相映成趣。


 

而我来美术馆,只是为了躲起来,不要被人发现才好呢。

切断与外界的通信,不发 Facebook 状态,不发朋友圈九张照片。逛美术馆时,内心的沾沾自喜,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在休假。等到假期结束,回到朝九晚五,这种轻飘飘的愉快感就荡然无存。顿时后悔当初没多发几条朋友圈,多笼络几个赞了。

一开始我仔细留存每一张票根,收藏各个美术馆商店出售的明信片,纪念这里的宁静时光。我发现,美术馆的一切都是人造的:作品,光线,空间,装饰,景观,甚至艺术本身。这些元素让我像置身大自然里的深山老林一样,感到平静,不慌不忙。

至于赴约的人迟了半小时、老板来邮件催促工作、或是下月的房租还没着落……所有不好的情绪都被按了暂停键,隔断在窗外的阳光世界里了。


 

和死理性派的朋友去美术馆,他们会把一切艺术的经济价值落实到材料和人力成本上;和骨灰级文艺青年去美术馆,他们会对着作品被移走后留下的墙面痕迹发出漫长的感慨;而像今天这样,一个人去美术馆,我能在作品前静默地坐一个下午,不看手机,不与人交谈。

人与人之间的思维有很大的距离,遇见与自己不同的人、事、物,却能带来很大的惊喜。这是一切争端的终结,也是一切美好的开始。

终于到了闭馆时间,我跟着人群向外走。

看一眼手机,十六个未接电话。


(完)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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